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三更

關燈
三更

廉頗之事是嬴政近來最想做卻也最難做的一件事情,廉頗為趙國奉獻一生,讓他倒戈從前的敵人不如讓他倒戈那些從未和趙國有過什麽牽扯的國家。

而且近來趙國勢頭不錯,趙王也有重啟廉頗之意。

若是廉頗如那盒中之人所說,會參與燕趙一戰,那他成為自己的人,不是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燕趙兩國的一大部分主力嗎?

不過這只是嬴政的最為理想的想法,廉頗此人若真歸順了自己,當不會再為趙國作戰,但為趙國作戰恐怕不會歸順自己。

近來李牧已經成了廉頗的得意門生,廉頗想讓李牧從軍,嬴政必須攔著。

所以其實時間已經很緊迫,他已經等不了了。

眾人並沒有明說小公子是想做到什麽地步,但僅廉頗一事,毛遂便已經看到了他的野心。

雖然難,但毛遂也願意一試。

如此,嬴政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這是最好的結果,要知道他當初拉攏毛遂,只不過是不希望毛遂日後成為秦國的對手罷了。

“既談妥了,棋否?”公孫龍像是個聽著大人談事等著大人陪自己玩的孩子,並不提他們的話題,問道。

嬴政也笑,總要有人與那些利害關系無關的,他坐到公孫龍的對面:“棋。”

兩人並未下殘局,而是重啟了一局,公孫龍手執黑子,說:“白子先行。”

嬴政當然不會客氣,笑了笑,提子直落天元。

公孫龍一怔,笑說:“小公子,冒險了,穩紮穩打方為正道啊。”

嬴政其實並沒有多愛下棋,但下棋卻是一種很好地放松身心或者是陷入思考的活動。

他並沒有否認公孫龍的話,說:“平日裏穩紮穩打慣了,總要找機會釋放一下,我若輸了便請先生用膳如何?”

“那老夫自然卻之不恭了。”公孫龍也認真地和嬴政下了起來。

確實,瞧他小小年紀隱忍這麽多年,哪用得著自己提醒他?

然而一局下來,公孫龍這個下了多年的人差一點就跟嬴政平局,以半子的微弱優勢贏下。

下完之後他仍覺不過癮,盯著棋盤看了許久。

而後起身對嬴政行了一禮,“承讓了。小公子果真棋藝高超。”

嬴政也鞠躬行禮,棋道之禮也是不能隨便的,行了禮他才說:“若不是執白子,我又如何能走到此處?”

先下的,自然能占先機。

若不是實在欣賞這小公子,公孫龍都要以為對方是在嘲弄自己了,“若不是小公子棋落天元,這局輸的是在下。”

“說不清說不清……”嬴政笑道,“棋如人生,落子無悔,先生贏了便是贏了,走,幾位先生嘗嘗我院中侍女的手藝。”

別人不知,屈幸倒是清楚仲姜的手藝的,只是這幾年他們刻意保持著距離,他也是好久沒吃到了,甚至還可惜當初第一次被自己拒絕的那一份鹵肉。

“走吧,我這女弟子手藝可是十分不錯的。”

毛遂更驚訝了,屈先生的女弟子,小公子的侍女,這山上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這一天發生的事不僅讓他覺得如在夢中,對學堂中許多人來說都是如此。

趙兆受到了生平最大的打擊。

輸給嬴政而做靶子於他而言已經沒什麽稀奇的了,今天他丟失的是一顆少年的自尊心。

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嬴政很強,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讓他想要扳回一城的餘地都沒有。

因為他覺得他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樣的身手。

天色晚了,趙兆實在難以平靜,他尋人回家拿了一壺好酒領著酒去找了影先生。

果不其然,影先生正坐在屋頂與月對飲,他爬上去想要行禮卻站也站不穩,只說:“先生,為您添了壺好酒來。”

影先生接過他所謂好酒,揭開聞了聞,露出笑容來,“好小子。”

“影先生,我的箭術有可能超越嬴政嗎?”

看了他一眼,影先生又飲了一口,說:“你盯著東方,自然會得到答案。”

“東方?”

趙兆往東方看去,烏漆嘛黑的一片。

“什麽也看不著啊。”

“盯著,自然能看著的。”

“哦……”

而此時,嬴政還在房中聽那盒中之人講故事。

【嬴政如今成年了,他自然不可能走歷史上嬴政的道路,呂不韋和趙高都成了他的工具人,他現在要應付的就是李斯與六國,李斯是個人才,但他卻是一個堅定的法家,他與歷史上的嬴政是很契合的,只可惜咱們如今的陛下換了後世的靈魂,無法與他達成共識了。】

面包:雖然,但是我還是喜歡原汁原味的阿政誒。

今天你笑了嗎:沒錯,以後不願再看到魂穿政哥的書。

嬴政吃驚,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書中的那個嬴政不是嬴政,他與那盒中女子一樣都是知道自己未來的後世之人。

還好自己是父親母親親生的。

【但現在的嬴政並不會可惜不能將李斯的才能用到極致,因為他現在的幫手實在太多,事實證明集思廣益才是正常的,然而,人一多,出現叛徒的可能性也就大了,他並沒有能改變歷史上叛變的昌平君,但到底是知道歷史的,因為有了準備,倒是沒有讓昌平君壞事,李信和王翦也成為了嬴政身邊的兩員大將。】

嬴政用小本本記下又一個叛徒,昌平君,又是他沒聽說過的人物。

【那我們接下來就一起來看看原文是怎麽描述的……】

等到李牧敲門時,嬴政已經將今日獲得的消息整理好了。

他拿起劍與對方出了房間,往蹴鞠場而去。

“阿政,你今日的箭術怎麽如此出神入化了,明明我們平日不是一起練的嗎?”李牧將困擾了自己一整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可是看著阿政為了時時射偏而懊惱的。

雖然阿政的箭術是比較不錯,但也不該這麽好啊。

他對自己一向直率,嬴政早就知道了。

“李牧兄,你覺得我日後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嬴政不答反問。

李牧思考了一下他的這個問題,說道:“自然是……”若是往常他可能就會笑著說人中龍鳳。

兩人一直這樣互相鼓勵對方,當然是在私底下。

因為他總說,有時候你認為自己是什麽你就能變成什麽,有時候你試圖去摘天上的星星,即便摘不到,但當你再去摘樹上的果子時,就會變得更加輕松。

而此時,李牧迷茫了。

他覺得阿政好像真是一個能摘到星星的人。

可是……

人怎麽可能摘到星星呢?

他說:“以往我以為阿政和我一樣是要成為一名將軍的,但是後來我發現阿政的武藝……可能不太……”

李牧說得磕磕巴巴,像是說出這話就背叛了他們之間的互相鼓勵的承諾似的,嬴政打斷他,“我的武藝不好,甚至比不上阿芙,不太適合做將軍?”

“沒錯,但我覺得阿政你可以成為比將軍更厲害的人。”李牧說得很認真。

嬴政壓下心中的緊張,想了想,說:“先與你說我今日是如何射中那靶心的。”

其實嬴政也說不好,等他意識到自己能射中靶心之後,他就已經能夠輕易射中靶心的,他也想了許久,才得出一個稍微靠譜一點的結論。

“如果拋去雜念,專註地去做一件事情,那麽靶心就在那裏。”

但他其實尋到靶心也不過幾日之前。

在李牧開口之前,他又說道:“李牧兄,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若是有一天你我各事其主站在對立面,你要怎麽辦?”

這話早在兩人的心裏生根多時,他們都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娃娃。

都明白了他們一個是秦國人一個是趙國人,或許他們終有一日會走向對立的那一面。

“李牧兄,阿政!”阿芙的聲音傳來,不多時,她與仲姜一同走到了他們跟前。

因為擔心阿芙一個人,每晚嬴政都會提前讓仲姜去等著她一同來到蹴鞠場。

正如嬴政所說,阿芙看著嬌弱,但武藝卻十分不錯。

她並未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奇怪氛圍,問道:“今日,咱們練什麽?”

李牧按安排好的說:“今日我與師傅對打,那我們四人便對打吧,我與阿政先來。”

大家自是不反對的。

而另一邊在屋頂上已經喝飽東風的趙兆眼睛都要瞎了,並沒有看到東方有什麽東西。

但是他想著嬴政今日那風光樣子,卻也第一次堅持了這麽久並沒有放棄。

他又想,不會嬴政是用這個法子練的眼力吧?

突然,他眼睛晃了晃,好似發現蹴鞠場上有亮光閃過,再定睛一看。

“影師傅,你……啊……”

眼看著他就要從屋頂滾下去,卻突然被影師傅拎住了領子。

“坐好了。”

“多謝影師傅。”趙兆聊勝於無地抓住身下的瓦片,問,“那邊是不是有人練劍啊?是嬴政和李牧吧,另外兩人……”

他居然看見了阿芙和嬴政的那個漂亮侍女。

“原來是李牧教他們的,難怪那麽厲害。”可是說完這話他又有些覺得不對勁,他說,“可是李牧的箭術也沒見有那麽厲害呀。”

影師傅輕笑一聲,“這世間本就是如此,有些人比你厲害甚至比你還要用功,你得承認自己不是最好的那個人。”

這話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可卻又實實在在地讓趙兆有些傷心,趙兆說:“那我就永遠也超不過他了嗎?”

“小子,這要問你自己了。”

趙兆撓了撓頭,心中竟隱隱有些佩服起嬴政他們來,若是往常自己這時候早就睡了,哪裏會出現在這裏?

但他就是再遲鈍,也知道了他們定然是常來的。

影師傅說得對,李牧和嬴政都比自己厲害,重點是還比自己努力。

“那是不是只要我努力就能超過他們了呢?”

趙兆問完沒人搭他,他轉頭一看,哪裏還有影師傅的影子。

“影師傅!”

“帶著我一起下去呀!”

“我下不去了……”

這幾年來,秦國與趙國休戰,那些原想著殺嬴政母子的人因著其人在趙府中待著,又有幸子護著,到底沒再把手伸到趙府學堂中來。

但是那是眾人聽聞這秦國小公子愚笨懦弱,毫無用處。

可今日一事卻在很多人的心中掀起波瀾。

趙兆蔫頭巴腦地回到房內,想立刻拿著弓箭去蹴鞠場練習,可那麽一去便會看到那幾人,那他多沒面子啊!

“餵,你就不好奇嬴政的箭術為什麽那麽好嗎?”

與趙兆住在一處的是司馬尚,兩人歷來不怎麽對付,但因著司馬尚家尚且還算有地位,故而趙兆也沒像對嬴政幾人那樣處處與司馬尚作對。

但他知道司馬尚一直以來都想要超過李牧,卻一直不曾成功。

“不想。”司馬尚不想才怪,他不過是不想跟趙兆多說罷了,心中實則對今日之事十分好奇。

當初他被丟到這趙府學堂來是極其不願的,本想著尋著機會惹個事就離開,但是沒想到卻認識了李牧,樣樣都比他厲害,更為重要的是李牧竟拜了廉頗為師。

試問他們這些好武之人誰不想成為廉頗的徒弟,他三番五次去求見廉頗,除了第一次見到了人,而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只要一想著李牧日日都能受他的教導,司馬尚就嫉妒得發瘋。

現在居然連嬴政都比自己厲害,他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不行,他一定要請一個很厲害的師傅!

思及此,他取過紙筆開始給家中去信,他自覺今日之事不簡單,得查一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這個人,想要超過他們,簡直是白日做夢!”

司馬尚頭也沒擡,但嘴上卻也沒饒了他,說:“至少我沒輸得差點尿褲子。”

“你!你才尿褲子!”

司馬尚沒再理他,自顧寫信。

像司馬尚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短短兩日,嬴政以神奇箭術一舉擊敗趙兆的消息就在邯鄲城內不脛而走。

這日,李牧出門時帶上了嬴政,因為廉頗點名要見他。

兩人這幾日依舊像往常一樣,都沒再提那天晚上說的事情。

但是心中其實都在想,在想若是日後真成了敵人要怎麽辦。

這事情嬴政從剛認識李牧時就在想,他有自己堅定的信念,早在一開始他就想過,若真有那一日,他會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之劍光明正大地與李牧爭個勝負。

勝者生,敗者死。

然而就在他問出那話時,心裏卻始終不好受。

前些年,想要欺負他,想要殺他的人不在少數,若不是李牧護著他,他可能活不到今日。

可是他們註定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

然而他卻早已將李牧當成了自己的摯交好友,不同於與燕太子丹的點頭之交,是真正的好友,他相信李牧也是這樣的想法。

兩人走路往廉頗府上去。

顧著嬴政的身份,喬裝打扮過,看著倒不像他二人。

只是嬴政小的時候在這上面吃過虧,他知道喬裝打扮大多也只是能騙得了與自己不熟悉的人,若是被有心之人盯上,怎麽喬裝打扮也是無用的。

是以兩人走在路上,嬴政還是很小心地關註著周遭的情況。

等到出了城,他才與李牧說話。

“李牧兄,不若與我一同回秦國,如何?我舍不得你。”

嬴政自從年紀大些,已經極少與人撒嬌了,這時候跟李牧說話,難得地讓李牧想起了當年的小嬴政。

但是他說的話卻是叫李牧有些不知該如何接。

他怎麽可能離開呢?

趙國才是他的家啊,但他也明白,秦國才是阿政的家,所以阿政是一定會回去的。

昨日,師傅跟他提了此事,說是秦王近日病重,安國君隨時都有可能會登基,屆時嬴子楚若為太子,嬴政就要離開趙國了。

他沒有回答嬴政的話,而是問道:“阿政,你是要回秦國去了嗎,為何你父親這麽多年才來接你們?”

若是小的時候,嬴政聽到這話是要難過的,因為那麽幾年,父親隨時都可以來接他和母親,可他都等了許久了,也一直沒有來。

可到底為何要成為了太子才來接他們呢?

後來嬴政才明白,父親從一個公子變成一個太子並非那般輕松,即便他的信中從未提過,嬴政也想得出來父親在秦國的兇險。

等他成為太子,算是真正站穩腳步,那時自己再回去,便能安穩許多。

這一切都是父親的良苦用心。

而距離父親成為太子已經不到一年了。

所以他很快就要離開此處了。

“並不知何時,但我總要回去的,李牧兄我不想和你成為敵人。”嬴政望著他的眼睛。

嬴政當初那一臉的稚氣如今已經脫了不少,也懂得了真誠的眼神是何種樣子。

果然,李牧眼神閃了閃並不敢與他對視。

“我知這事情於李牧兄而言十分艱難,李牧兄,你可知廉頗將軍今日為何叫我前去?”

李牧說:“想來是因為上次箭術比試之事。”

嬴政點點頭,“是也不是,我想讓廉頗將軍也成為我的幫手。”

“什麽?阿政,這話你可不能與師傅說。”李牧都驚了,誰不知道當年的長平之戰,廉頗與秦國想來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嬴政前去他就有些擔心,若嬴政說出那樣的話,怕是有去無回。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嬴政卻道:“早已經跟他說了,他今日找了我去就是為了此事,所以,李牧兄,今日廉頗將軍若是不答應我,那我可能就會死在將軍府,方才問你的話,不過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李牧瞳孔微微一縮,難怪,難怪昨日師傅無緣無故跟他說起秦國之事,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可是他怎麽可能去秦國呢?

“阿政,要不然你別去了,我跟師傅說你身體不適去不了吧。”不管兩人以後是不是會成為敵人,但如今兩人是好友啊,李牧可不想阿政死在自己的師傅手上。

“躲得過今日躲不過明日,李牧兄,近日盯上我的可不止廉頗將軍。”

李牧又如何不知,箭術之事,阿政實在有些沖動了。

“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李牧問他,“一會兒我會跟師傅求情,看在我的面上他可能不會殺你。”

他說完這話嬴政卻笑了,前方再轉個彎就要到了,嬴政說:“你怎麽就知道廉頗將軍一定不會幫我呢?”

李牧語塞,可是這還用得著說嗎?

“近日,你可知趙王最為寵幸的臣子是誰?是郭開,趙王一意孤行,與燕國的戰爭雖看著勢如破竹,可是卻是有很大的問題。李牧兄可曾聽過一句話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的趙國看著枝繁葉茂,但是細想之下當真有那麽強嗎?”

嬴政從懷中掏出銀兩,遞給了街邊的乞丐,依舊自顧自地問:“為何廉頗將軍如今會閑居家中,而沒去戰場呢?”

“當然是趙王忌憚他了。”

李牧詫異地看向地上的乞丐,二三十歲的男子,手腳健全卻在此處以乞討為生,一開口便是那大逆不道之言。

察覺到李牧的目光,他笑道:“可別如此看我,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趙王怕廉頗將軍恃寵而驕、擁兵自重,故而讓他歇歇,讓老將無兵,老兵無將,等那些老兵都犧牲得差不多了,廉頗將軍就該繼續帶兵打仗了。”

“你……你是何人?”

李牧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的黃口小兒,這樣的話他一聽就懂。

但什麽老將無兵,老兵無將這樣的話怎麽是個乞丐能說出來的?

而這樣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嗎?

兵將相熟方知如何調動,老將帶新兵,不是那麽簡單的,趙王豈會不知?

他再看那乞丐,那乞丐卻拄著拐杖從地上站了起來,李牧這才發現他的腿是跛的,並非真的四肢健全。

“我,不過一個乞丐罷了。”說完擺擺手就走了。

李牧頓了頓,又回頭看他背影,問道:“阿政,這人是你安排的?”

這些年他時常與嬴政一起,太知道嬴政的本事了,雖然剛才那人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太巧合。

嬴政面上絲毫沒有慌亂,他繼續往前走,說:“平日李牧兄從此處過,難道不曾見過他嗎?”

李牧仔細回想,此處確實常有乞丐,有時多,有時少,他倒是未曾註意有沒有這麽一個人。

“不過,是我專門帶李牧兄來見他的。”嬴政居然沒隱瞞。

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李牧放下心來,是阿政安排的,那人不是真的乞丐就好。

若是那般人才來當乞丐,那趙國可能就真要完了。

誰知這時又聽嬴政道:“那人曾是廉頗將軍手下小將,在長平之戰中傷了腿,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作戰,但是在得知廉頗將軍閑居此處後他就來了此地乞討,不止是他,那些個乞丐大多都是如此。”

李牧驚訝,“此話當真?他們為何如此?”

“我也不知,不過他在來此處之前,曾待在平原君府。”

沒錯,此人正是當初被平原君之妾所嘲笑的那個跛子,明端。

嬴政說,“李牧兄不妨想想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一直到進入府中,李牧還心神不寧地想著此事,等見到廉頗時才回過神來。

“師傅。”

“廉頗將軍。”嬴政跟著行禮。

廉頗本不是多禮之人,這時候倒有些裝,他說:“小公子當真年少有為。”

嬴政笑笑,問:“不知先生所指何事?”

廉頗沒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李牧,吩咐道:“李牧,去,給我和小公子煮一壺茶來。”

“師傅。”方才李牧還想一直盯著兩人,不讓師傅傷害了嬴政,可卻沒想到這才剛進府師傅就要支開他了。

“去啊,許久未喝你煮的茶了,煮得好些,讓小公子也嘗嘗我府中的好茶。”如此便是說不會傷害嬴政了,李牧放了心,趕忙地起身去了。

等他走後,廉頗才笑,“小公子還真是會籠絡人心啊。”

嬴政卻說:“他是我的好友。”

廉頗看了他許久,嘆息一聲道:“他也是如此說,可你二人註定不是一路人。”

“將軍。”嬴政喚他,依舊不卑不亢地盯著他,說道,“將軍可曾聽過,‘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遲早有一日我們能成為一路人,實不必鬥個你死我活。”

廉頗猜到嬴政不會是個真的傻小子,如同這邯鄲城的許多人一樣。

但是他也同大多數人一樣是小瞧了嬴政了。

能以那樣的身份在邯鄲城活下去,能讓幸子護著他,他怎可能是凡物?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廉頗倒也學會了不再表現出來,問:“那為何是他走你的路,而不是你走他的路。”

“他的路在沙場,而我的路不是。”

廉頗從來沒曾想過要離開趙國去其他的地方,即便當初傷了心來到此處,他相信自己是有用武之地的,可卻遲遲沒被趙王起用。

他得承認,李牧的到來讓他的生活不至於像一潭死水,而當初讓李牧到自己身邊來的,正是面前這個少年。

“你的身後是誰教你這麽做的,早在五年前你就已經想好了。”廉頗從不曾想這些謀劃會是一個小娃娃想出來的。

甚至他覺得即便是如今的嬴政也是做不到的。

然而嬴政卻說:“先生怎麽就不信我了,當初我確實做了那樣一個夢,但是我的夢還沒有說完。”

“我的夢裏還有李牧……”

嬴政將方盒中所說的李牧是如何成為趙國大將,又是如何力挽狂瀾與秦鬥爭,最後又是如何無辜被害的事情稍作修飾地告訴了廉頗。

在廉頗的震驚表情中,他說道:“早在五年前我就告訴了將軍,有郭開在,趙國危矣,然,直到如今,郭開依舊在趙國混得如魚得水,如此,將軍竟還不信我說的話嗎?”

嬴政大概猜到了廉頗這幾年的心路歷程,一開始他當是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之所以收李牧為徒,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李牧確實是練武的好苗子,他在了解李牧後,也是真的想要將對方培養成趙國的支柱。

然而這幾年裏他眼睜睜地看著趙國中興,自己不得重用,但趙國之中興在對外,真正熟悉趙國的人都知道,趙國內裏已經有了很大的問題。

郭開是個大問題,卻沒能得到解決,但郭開的問題也不僅僅是郭開的問題,因為沒有郭開可能還有趙開、李開、王開,除非趙王清醒,否則,趙國真是危矣。

是以當自己找上他的時候,他並沒有立即拒絕,而是在猶豫。

此時亦然。

廉頗臉上變得嚴肅起來。

他凝視著嬴政,像是要把嬴政看穿,可嬴政的眼神始終未曾閃躲,這些年他都練出來了,眼神是重要的武器之一。

顯然,廉頗敗下陣來,他問:“你又怎知自己不是為了他人做了嫁衣?”

如今各國紛爭不斷,這九州大地不是只有秦趙兩國。

“我並不能肯定。”嬴政倒是老實,即便他知道歷史的發展軌跡,但他也不能就這樣誇下海口,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先生面前說出我想成為天下共主的小孩子了。

“但我們總要去做,我這不是在找幫手嗎?”

聽到他這樣的話,絲毫沒有讓廉頗好做決定,他想了想才道:“空口白話誰都會說,你有什麽倚仗?”

嬴政笑,笑的時候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他說:“將軍最喜歡吃的火鍋是我的,將軍所用筆墨紙硯亦是我的,將軍。”他收了笑容,“我也不要將軍此時就一定要效忠於我,等我坐上秦王之位時,我再來請將軍。”

廉頗又是吃驚,那火鍋居然也是他的,意思就是現如今的神廚和食肆都是他的?筆墨紙硯是他的,說的大抵是屈幸,這也不能猜測,他確實有幾分本事。

他看著這樣一個幾歲的娃娃,實在不知道怎麽去相信對方說的話。

雖說他們先時想過,嬴政是有可能成為秦王的,可是他阿翁尚且只是太子,秦國宮室那麽多的公子小公子,他怎麽敢有此等信心的?

等等……

“小公子說伯原是小公子的人,那姜子?”

嬴政笑得更歡,“姜子之名不過是我傳揚出去的罷了,實則姜子亦未曾在外做過什麽。”

“什麽,不是呂不韋?”不是傳言姜子就是呂不韋嗎?

若說廉頗有什麽可能離開趙國,那就是品嘗各地的美食了,尤其是聽聞呂不韋在各國都開有食肆,賺得盆滿缽滿,他就想知道,還有哪些自己沒有吃過的美食,還有沒有比火鍋更好吃的食物。

“不是,她只是我身邊的侍女罷了。”

“哦,那看來姜子的神廚稱號是假的,那呂不韋的美食又是從何處而來呢?”

“美食不是假的。”嬴政完全沒在意話題跑偏,說,“呂不韋的那些食譜是我交與他的。”

兩人正說著,門外李牧端著茶匆匆而來,看到兩人依舊像開始那樣坐著,這才放了心。

如今茶已經成了許多人愛喝的東西了,尤其是現在天氣炎熱,茶湯一煮,放涼之後,一碗茶水下肚,別提多痛快了。

“小公子請飲茶。”廉頗不自覺地連語氣都好了不少,他真需要喝口茶壓壓驚。

誰知剛喝了一口,小嬴政卻說:“這茶也是我的,其實最好的茶該是那芽尖,炒制之後放上牛乳一起煮也是不錯的,將軍可以嘗嘗。”

廉頗口中的茶似乎更加苦澀了,這秦國小公子,是成了精了嗎?

兩人自顧品茶,卻是什麽都不說,看得一旁的李牧著急,可他卻又沒法問兩人談了什麽,只好在一旁幹坐著。

“今日之事,且容老夫再想想。”廉頗說,“聽聞小公子箭術了得,可否讓老夫見識一番。”

李牧一驚,來了來了,這是要到練武場去了,阿政危險了。

一般師傅哪裏願意讓人去他的練武場的,不會是想假借切磋對阿政下手吧?

“走吧,你也一起。”廉頗看了他一眼。

李牧總覺得師傅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可他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自己做錯什麽了嗎?師傅怎麽有點嫌棄自己呢?

他與嬴政落在後頭,小聲地問嬴政,“阿政,沒事吧?”

嬴政搖了搖頭,“放心。”

廉頗撇撇嘴,他今日見嬴政,還不是因為自己這徒弟與他交好。

這麽幾年的相處下來,廉頗看得明白,李牧像自己,所以他或許也不會輕易地與嬴政離開趙國,更別提是去秦國。

可他的義氣會讓他痛苦,若真讓他與嬴政為敵,只怕他會痛苦萬分。

想到這些他竟有種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難受極了。

但有句話他倒是覺得小公子說得很有道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想必沒有哪個諸侯國不想要一統天下,權看誰有這個本事了。

如今看來,趙國確實不如秦國。

可誰又能說得好呢?

不知不覺間,幾人已經來到了廉頗最大的練武場,這府上到處都是他的練武場,但他和李牧時常都是在此處練習。

“小公子,試試看吧。”

他隨手拿了一柄弓箭遞給嬴政,並非什麽良弓,就是趙國軍營中最常見的士兵的弓箭,這種弓箭主要就是造價便宜,勉強能殺死人,但若是武藝高超,自然能把賤物作良用。

“沒有彩頭嗎?”嬴政將那已經磨損的弓拿在手中,問道。

廉頗一笑,“不知小公子想要什麽彩頭?”

“若是我射中靶心,將軍就讓李牧做我兩年的貼身護衛如何?”

李牧一臉迷茫,這怎麽還扯上自己了呢?

不過他也沒著急,師傅不一定會答應。

果然,就聽廉頗說:“射中靶心於小公子而言難道不是極為簡單之事,這弟子我用心栽培這好幾年,怎能就拱手讓你?”

“那將軍想要如何?”

“小公子可曾聽說過百步穿楊?”

嬴政沈默幾息,想來李牧是將那晚自己說的射箭的方法告訴了廉頗,他才會有如此考驗,這對於嬴政來講確實不簡單。

一開始嬴政學射箭練的是臂力,臂力成便是準頭,而準頭也不過是近日所成,而他的秘訣便是心箭合一直準靶心,可樹葉隨風而動,他得提前預判其方向位置。

將軍真是在難為他。

廉頗見他沒說話倒是沒催,而是拿起了自己的長槍擦拭起來,仿佛那是什麽稀世珍寶,然而不用細看也能看得出來,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次品。

嬴政心下一橫,說道:“那勞煩將軍為我示範一下。”

李牧大驚,“阿政,你真要比這個?”

這百步穿楊之術他也是學了的,可實在是難,他射十箭大抵有一箭能碰到葉子,可阿政還一次都沒試過吧。

廉頗可沒搭理他這臭小子,而是說道:“若小公子辦不到,該當如何?”

嬴政臉上嚴肅起來,“那便當我今日沒有來過,我再想其他辦法。”

這本就是嬴政想到的最壞的打算,他是需要李牧和廉頗以及如今追隨廉頗的人,但是他也不是非他們不可。

這幾年嬴政並非從未碰壁,相反已經碰壁太多次,他已經完全不怕了。

輸贏自負。

只要命還在,一切都還有機會。

所以偶爾豪賭一場算得了什麽?

廉頗卻沒能就此罷休,到底是活了幾十年了,怎會看不出嬴政的把戲,他笑說:“小公子挺會空手套白狼。”

嬴政被識破也不慌張,只問:“那將軍想要什麽?”

“你若不成,就把那小子送給我做兩年侍從如何?”

他居然伸手指向屈鳴。

嬴政頓了頓,回頭看了屈鳴一眼,應了下來,“一言為定。”

這於他而言可不是什麽壞事,屈鳴留在此處能幫他看著廉頗,關鍵時候說不定還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這可比他安排無關緊要的人探查簡單得多。

“好,小公子爽快。”廉頗取了弓箭,說道:“小公子可看好了!”

說完他彎弓搭箭,轉身箭矢出去,咻一聲穿越樹前,不僅帶著葉片,甚至那箭還釘在了其後一棵樹幹上。

嬴政心說盒中那女子真是沒有見識,誰說這樣的神跡是不存在的?

可是他看了好像又什麽都沒有看,這箭到底怎麽那麽準的呢?

明明廉頗一開始看的根本就不是那個方向。

那他就沒有盯準目標,那他靠的是什麽呢?

是運氣?還是感覺?

就在此時,微風拂過樹梢,樹葉枝條輕輕晃動起來,嬴政鬢間的法也晃動起來。

李牧都有些可憐嬴政了,運氣可真不好,都起風了,豈不是更難?

誰知道嬴政卻突然拿起了弓箭。

“小公子不先試試嗎?”廉頗問道。

“不必了。”嬴政說話間,箭已經飛了出去,那氣勢顯然不比方才的廉頗,但恍惚間幾人似乎感覺那箭穿過了一片葉子吧?

李牧搖搖頭,這怎麽可能呢?

然而當侍從將箭取回來,葉子可不就是牢牢地穿在箭尖上?

“阿政,你是如何做到的?”李牧真是驚呆了,完全忘記自己已經被師傅輸給了嬴政的事情。

嬴政的心也跟著撲通撲通的跳,這委實不簡單。

“心隨風動,然後便是賭了。”

“賭?”李牧不解,他這時更加承認了自己沒有什麽箭術天分了,也不懂嬴政說的話。

好在嬴政跟他解釋了一番,“賭這風不會突然改變方向啊。”

“小公子果真厲害。”

廉頗臉上表情倒是沒有什麽變化,能做到如此的人不會只有這個小公子,但是敢在他面前這般隨意地與他對賭還絲毫不懼的人恐怕也只有這位小公子了。

“只是,小公子用箭時,這胳膊當壓下來一些,如此便更好發力了。”

他甚至不懷疑若是嬴政姿勢對了力氣再大些他能夠直接做到自己方才那樣。

“多謝將軍指點。”

廉頗笑了笑,“說起來,小公子說自己不適合那條路,倒是自謙了。”就這樣的箭術,放到營中也不算差。

嬴政當然知道他說的是方才在堂中說的當將軍之時,說道:“或許,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多謝先生割愛將李牧兄給我了?”

李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就要做嬴政的貼身護衛了,他有些緊張地看向師傅,師傅會因此而不高興嗎?

而此時廉頗也看向了他,又對他笑了笑,才說:“李牧這孩子,本就是小公子送過來的,若不是小公子,老夫豈會有做師傅的機會?”

李牧恍然,也對,若不是阿政,他哪裏有機會認大將軍廉頗做師傅,這幾年說是他護著阿政,但其實阿政幫他的遠比他幫阿政得多,這大概也是自己糾結的原因之一了。

而如今,明明阿政可以直接將他要到秦國去,卻只要了兩年時間,他是在給自己思考的機會,阿政怎麽這麽為他著想呢?

這樣也好,自己盡心盡力地花兩年時間好好護著阿政,說不定阿政兩年後都還未回秦國,那樣自己也不用再去秦國,就算去了秦國,他若想回,阿政也會同意的吧。

另外兩人並不知他想了這麽多,兩人已經商量起午膳吃火鍋該吃些什麽菜了。

這一次出門,嬴政可謂是收獲頗豐。

這已經是他能達到的最好的結果了,更好的是,兩年之內他做出成績,讓這兩人徹底歸順自己。

雖難,但到底也不是不可能。

廉頗喜歡吃火鍋的事情幾乎整個邯鄲城的人都知道,於是這頓午膳也可以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用過午膳,廉頗還親自將兩人送到了門口。

他囑咐李牧,說:“此次是為師輸了,你此番是替為師還了債,但既做此事,就要做好,別辜負了為師對你的期望。”

李牧腦子裏轉了轉,怎麽感覺師傅在讓他好好照顧阿政啊?

不管是不是他都會如此,因而也沒多問,應是之後與嬴政一同離開了。

回時的路嬴政顯然更高興,一路上面上的笑都沒收回去過,見他如此,李牧自然也是高興的。

他本就十分糾結,如此也不用他糾結了,輕松不少。

兩人走著走著,突然一個身材瘦削,穿著有些破爛的少年攔住了兩人。

李牧稍稍前進,方便自己能夠輕易地護住嬴政,誰知那人卻咧嘴一笑,說:“二位莫緊張,我只是問個路,敢問二位這趙府往何處走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